程雅萍一到殯儀館, 就看見姜遙坐在邊上玩著手機，她穿著簡單的短袖和闊腿長褲，臉上表情冷淡，與周圍悲傷的氛圍格格不入, 極為突兀。

其實原本程雅萍是可以不用過來的, 畢竟她現在跟姜家一點關系也沒有, 但怕姜遙一個人受委屈最後還是開車趕了過來。

看到姜遙的樣子, 她就知道剛才肯定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, 程雅萍瞥了姜家人一眼, 在姜遙旁邊坐了下來。

“遙遙.....”

聽到程雅萍的聲音, 姜遙刷微博的手一頓, 她擡起頭, 眼神清澈, 眼底沒有一滴眼淚，脫口而出就是一句。

“媽, 我想回家。”

程雅萍看著平靜無瀾的姜遙，心臟像是被刺了一下, 她避開姜遙的眼神, 遮住眼底翻湧的情緒。

“好，回家。”

說著牽起了姜遙的手，看都不看姜家人一眼，直接離開了。程雅萍的目光觸及到姜遙的長褲，微微停滯一下，然後匆匆移開視線。

今天天氣很熱。

已經達到了三十五度.....

姜遙跟著程雅萍前腳剛到家，姜遙爸爸姜滔的電話就打了過來，他沒有打給姜遙，而是直接打給了程雅萍。

程雅萍十分不耐煩地接起電話：“幹什麽？”

姜滔不知道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麽, 姜遙看見原本要發脾氣的程雅萍看了身後的她一眼，然後握著電話進了房間。

姜遙抿著唇，低下頭把鞋子換了，她把肩上的包扔在床上，拿起床上的睡衣跑去洗澡淋浴。

溫熱的水從頭頂灌下來，姜遙抹了一把臉，擠了洗發水開始洗頭發。不到二十分鐘，淋浴聲消失，姜遙拿起浴巾擦幹身上的水，左小腿上有一片很醜陋猙獰的燙傷疤痕，她面不改色地擦幹凈，穿著長睡衣睡褲走了出去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在電視臺配音配累了的原因，姜遙今天晚上睡得很早，入睡得也很快。

周圍的聲音漸漸遠去，姜遙聽見耳邊傳來碗“啪”地一聲摔碎的聲音，眼前是生龍活虎的張冰，她臉上皺紋沒有那麽多，看起來年輕了十幾歲。

“叫你洗個碗都洗不好！你個死丫頭！生下你能做些什麽？啊？”姜遙的腦袋被張冰猛地推一下，磕在了洗碗池上，張冰邊罵邊瞪著她，那副模樣好像恨不得把姜遙打死才解氣。

“天天就知道吃吃吃，玩玩玩，你是程雅萍派來折磨我這個老太婆的嗎？！”

“說話啊？啞巴啊？偷吃的時候倒是沒見你不會張嘴啊？”

面對一聲不吭的姜遙，張冰更生氣了，她提起旁邊燒開的熱水就要往姜遙身上潑去。

姜遙的身體發著抖，意識告訴她應該要躲開，但不管她怎麽努力，那壺熱水還是潑在了她的左小腿上，腿上傳來鉆心的灼燒感，皮膚迅速發紅。

張冰提著熱水壺，作勢又要往姜遙身上潑，她笑容猙獰：“遙遙，奶奶知道你是好孩子，你會原諒奶奶的對嗎？”

姜遙猛地睜開眼，眼底一片驚慌，她盯著天花板，大口呼氣，她的身上出了一身冷汗，左小腿也抽筋了。

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為淩晨兩點。

她的耳邊不斷回響著夢中張冰對自己說過的話，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，姜遙憋著眼淚，死活不讓它流下來。

她不是好孩子，不原諒。

不能原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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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日一早，程雅萍跟著姜遙再次來到了殯儀館，她昨天晚上跟姜滔吵了足足有兩個小時，最後姜滔知道自己理虧，退步了，答應程雅萍只要姜遙明天再來一次就行。

當年程雅萍夫妻離婚後，姜滔沒過多久就娶了第二任妻子，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，兩人一直沒再懷上小孩。

這麽多年來，姜滔就只有姜遙這麽一個小孩，盡管他知道是姜家對不起姜遙，可是老太太人都已經死了，他們這些做兒女的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母親再被人謾罵。

就當是為了讓老太太/安下心好好上路！

註意到姜遙眼下淡淡的烏青，姜滔楞了一下，什麽也沒問，他在姜遙邊上坐下來，手掌覆蓋在姜遙白皙的手背上。

“遙遙，爸爸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，你從小就聰明懂事，不會讓爸爸為難.....”

姜遙低斂著眉眼，望著姜滔粗糙的手指，不著痕跡地抽了出來，淡聲應著。

“嗯。”

姜滔舔了舔唇，面對冷淡的姜遙，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，目光觸及到臉色十分不好的程雅萍，最終尷尬地收回手。

“那我先忙去。”

這次姜遙倒是連個“嗯”都沒有了，姜滔不高興地看了一眼姜遙，轉身離去。

殯儀館內的人進進出出，不遠處傳來姜遙大姑媽二姑媽的哭聲，哭得她腦仁疼，姜遙皺著眉揉了揉發澀的眼睛。

昨天晚上醒了後，姜遙就再也沒有睡著，睜著眼睛到了早上六點，起床跟程雅萍吃了個早餐就又趕到了殯儀館。

姜遙皺著眉的模樣落到姜遙大姑媽的眼裏完全變了個樣，只覺得姜遙在她母親的葬禮上滿臉不耐煩，她憤憤地跟跪在身旁哭泣的妹妹說道。

“姜遙真是個冷血的東西！”

二姑媽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姜遙，不屑地冷笑一聲。

“這小沒良心的東西能來都不錯了！你還指望她跪在咱媽面前哭嗎？我看咱媽死了她是最高興的那個，馬上都能笑出來！”

大姑媽一聽這話，立馬附和：“咱媽重男輕女的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，我們小時候這老太太就是這樣。”

“是啊，但哪有姜遙說的那麽誇張，又是打她拿針縫嘴又是開水燙傷的，咱媽小時候頂多就打打罵罵，我看肯定是這小妮子誇大其詞，害得咱媽被人白白說道這麽多年！”二姑媽把視線從姜遙身上移開，頭埋了下來。

大姑媽把目光移到姜遙旁邊的程雅萍身上，得出結論：“當然是有什麽樣的媽教出什麽樣的女兒！”

沒等兩人談論更多，門口走進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太太，姜遙的大姑媽一看到是張冰的姐姐，立馬迎上去，她扶住老太太的手，臉上的表情帶著心疼。

“哎呦姨媽，都跟您說了不用來，您這身體現在不能太勞累啊！”

老太太的眼睛發紅，說話也不利索：“我來送送冰兒。”

大姑媽長長地嘆了口氣，扶著老太太走到遺體旁邊，老太太的手微微顫顫地摸在透明的棺材蓋子上，嘴中嗚咽著什麽，完全聽不清。

姜遙的註意力被吸引過去，她在老太太的身上稍稍停留一秒，然後收回視線。

老太太的出現讓現場悲傷的氛圍愈加濃烈，而姜遙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漠事不關己的表情，過了好半天，那邊的動靜才小下來。

老太太跟著大姑媽二姑媽坐在一起，隔得遠了些，姜遙聽不清她們在聊些什麽，只知道沒過多久，老太太就望她這邊看了一眼，隨後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。

拐杖叩在潔白的地面上發出沈悶的響聲，老太太說話語速格外慢。

“你，是，姜遙？”

姜遙掀起眼皮看著氣憤的老太太，眼底有些不解。

她對這個老太太沒有一點印象。

“姨媽，你別生氣，因為這個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！”

大姑媽的一聲姨媽才讓姜遙知道眼前老太太的身份，她看著眉宇間跟張冰有幾分相似的老太太，抿起唇，沒說話。

見到眼前的女孩默認，老太太氣得拿起拐杖敲了一下地面，呼吸急促，音量也提高了不少

“你為什麽要，說謊話騙人！”

姜遙攥緊微微顫抖的手指，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壓在她的頭頂，讓她喘不過氣來。坐在姜遙身邊的程雅萍“騰”地一下站起來，護著姜遙。

“我看您年紀大了，不想跟您爭論這些陳年往事。”程雅萍頓了頓，嘲諷地看了一眼姜遙的大姑媽二姑媽，接著說。

“也請您不要隨便從哪裏聽來兩句話就把它當事實！”

二姑媽一聽這話，火氣也上來了，質問道：“程雅萍，你這話什麽意思？”

“怎麽？你聽不懂人話？”

周圍不少人的註意力都被兩人這一嗓子給吸引過來，小聲議論起來。

“是當年張冰虐待孫女那件事嗎？”

“對啊，我聽說張冰可狠了！七八歲的小孩，打罵就算了，還拿針縫嘴，拿開水把那小孩燙成二度燙傷了！”

聽者驚訝地“啊”了一聲，看向坐在人群中膚白貌美的女生，感嘆著。

“這還是人嗎？”

第三個加入她們的話題：“你這沒打聽全啊！拿針縫嘴，二度燙傷，打斷肋骨，好好一小孩被她虐待成皮包骨了都！”

“你們不要張嘴就來啊！”第四個人打斷她們三人的話，“我怎麽聽說是這小孩謊話連篇汙蔑張冰的？你看這小孩現在白白凈凈的，哪有什麽不好的地方？”

“傳都傳了這麽多年了，人還死了，誰說得清呢！”

“.....”

“程雅萍！現在在我媽的葬禮上你不要太過分！”二姑媽瞪著滿是紅血絲的眼睛，說話聲音十分尖銳。

姜遙聽著耳邊嘰嘰喳喳吵鬧的聲音，感覺耳膜都要破了，她微微喘著氣，突然感覺呼吸尤為困難。

混雜的聲音中，她聽見一清冷的聲音略帶嘲諷地說了句。

“有虐童傾向的東西，也配為人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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